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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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三年（明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七日，皇太极大军从喜峰口破关而入，三日后抵达距京三百里的遵化，逼近京师。

明廷举朝震惊，十一月初一日京师戒严，并颁诏天下勤王。崇祯帝下诏，请出孙承宗以兵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督理兵马。

此前，袁崇焕曾多次上书朝廷，需防守皇太极放弃宁锦、另择破口、假道伐明的突袭。

张岱《石匮书后集》卷十一《袁崇焕列传》记载，袁崇焕以十二罪斩杀毛文龙后，“疏闻，京师震骇。崇焕随奏：‘臣守宁远，寇被臣创，决不敢侵犯臣界。只有遵化一路守戍单弱，宜于彼处设一团练总兵’。遂以王威为请。兵部以王威新奉部劾，不肯即予，留难移时。”

袁崇焕

王威即原延绥镇总兵官，曾因部将陈洪范求情，放走了因罪该斩的张献忠，导致张献忠流浪民间投身反明。袁崇焕举荐有问题的王威，自然无法通过。

张氏所载，是有根据的。

崇祯二年五月十六日，兵部存档《钦命出镇行边督师蓟辽等处兵部尚书臣袁崇焕谨题为乞汰冗官以纾国用等事》，就有袁氏的请求：“惟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

派系斗争严重，加之袁崇焕恃宠恃功，多有越级越权行事。

他的提醒，再次没有被朝廷重视。

2

两年前，取得宁远大捷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向朝廷报告：“若哈喇慎之三十六家，最称狡猾。”（《明熹宗实录》卷七十二，天启六年六月戊子）说的就是朵颜，“哈喇慎”即朵颜之别称。紧接着，袁崇焕说：自蓟辽总督王象乾抚赏朵颜后，该部“顺多逆少”，如今我们要解决辽东问题，就同朵颜“不得不修好”。

他极力赞同招抚朵颜部，“西虏即未必可用，然不为我害，即已为我用矣。岁费金钱数十万，其亦不虚掷乎？西款不坏，我得一意防奴”。“奴”，即“奴儿哈赤”，袁崇焕在宁远一役击败的努尔哈赤。

袁氏之意，即抚赏朵颜，加以拉拢，以便减轻蓟辽防线压力，利于一心经营辽东防御。为此，他大胆地肯定了王象乾抚赏蒙古以屏藩北边、集中力量防御金国的主张，无疑与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天启帝师、枢辅督师孙承宗放弃抚赏、强势进剿的方针，以及以辞职威逼朝廷罢免王象乾的做法，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孙承宗

无独有偶，天启七年二月，曾得孙承宗多次上疏举荐的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阎鸣泰，也向朝廷请求，朵颜明显倾向于明廷，愿意重缔盟誓，就连纠集了所有为非作歹之徒的汪酋所部，“俛首顿地，悔过格心，甘罚九九，说誓立盟，愿质一夷为我坐门，以明永受戎索不敢复叛之意”（《明熹宗实录》卷八十二，天启七年二月甲申）。

然而，太监魏忠贤把持的明廷可以赏赐“狡黠多端，屡扰边塞”的汪酋，“以示优异”，却不能清醒地重视袁崇焕笼络朵颜以孤立后金的主张，而把一个便捷的跳板送给了后金，导致皇太极有机可乘，即便发动己巳之变失败后，将朵颜首领苏布地拉来了做为自己对明媾和的说客。

3

八旗兵从遵化入口，袁崇焕与祖大寿及时率蒙古壮丁万余骑，驰援蓟镇，进行拦截。八旗兵不战，离城数里扎营，于第一天一大早直趋京师，袁崇焕尾随其后，亦至京师城下。

大同总兵满桂与宣府总兵侯世禄赶至顺义，初战皆败，奉命退守德胜门。继而再战，侯世禄又败，唯满桂奋勇抵御，直至城头大炮误伤，而退入城中。

被己方的炮火误伤，这是清人所修的《明史·满桂传》所载的情形：崇祯奖励万金的同时，命宦官敦促满、侯二人出战，结果，“世禄兵溃，桂独前斗。城上发大炮佐之，误伤桂军，桂亦负伤”。《崇祯实录》卷二云：“庚子，清兵大至，侯世禄、满桂俱屯兵德胜门。世禄退避，桂独战，城上发大炮。误伤桂兵殆尽。桂负创，卧关将军庙。”

而清初民间史学家所写的《明季北略》，却把满桂负伤，直指袁崇焕射箭侵害：“清兵攻南城，崇焕复不战，独满桂以五千人与清一日二十战。清兵益盛，桂不支而走，经袁营，竟不出救。俄桂中流矢五，三中体，二中甲，拔视，乃袁兵字号。桂初疑清将反间，伪为袁号耳。及敌骑稍远，细审，果为袁兵所射。”（计六奇《明季北略》卷五《袁崇焕通敌射满桂》）

皇太极行乐图

满桂等誓死拼杀，“袁崇焕令都司戴承恩择地广渠门，祖大寿阵于南，王承胤等阵西北，崇焕阵于西待战。午刻，有骑兵突东南，力战稍却，承胤竟徙阵南避。游击刘应国、罗景荣、千总窦浚等帅兵追虏于运河。虏酋精骑多冰焰，所伤千计。京兵亦伤失数百人，夜收兵”（《崇祯实录》卷二），给各地勤王师迅速集结反攻，争取了时间和机会。

崇祯帝于平台召见袁崇焕、祖大寿、满桂、黑云龙等，进行物质上、精神上、政治上等多重慰劳。袁崇焕提出，连日征战，士马疲惫不堪，请求援引满桂所部进入德胜门瓮城的先例，准予所部官兵进到城内，稍事休整，补充给养。

崇祯不允，劳以裘帽，即命归营。

袁崇焕军只得继续在北京城外露宿，同皇太极军进行野战。

京师危急，社稷危矣。

大敌当前，崇祯帝亟须听到袁崇焕两年前提出“五载复辽”的那般豪言壮语，以提振士气，振奋朝野。他认为，袁崇焕预警、拦截、追敌有功，更当乘胜追击，恕不料他寄予厚望的袁督师，在兵临城下时，竟请求入城养病，稍痊出战。

而与袁崇焕有宿怨的满桂，抓住机会给了袁崇焕致命一击：“满桂创重，伏马上驰出阵，至城下，请入陛见，遂言：‘崇焕于女直主殂，差喇嘛僧往彼议和，杀毛文龙以为信物；今勾引入犯，以城下之盟，了五年灭寇之局。’”（张岱《石匮书后集》卷十一《袁崇焕列传》）

崇祯还不信，正好遇到两个被皇太极放回的宦官，大肆渲染此前皇太极玩的袁崇焕通敌的障眼术。

崇祯大怒，即遣二名太监召崇焕面议军事。“崇焕陛见，上命满桂与之面质。满桂见崇焕御前赐坐，拉之下跪，尽发其通敌奸状；并言其接济寇粮，凿凿有据。崇焕见满桂色变，遂不能辩，免冠请死。”

皇太极因在广渠门作战失利，准备养精蓄锐，移军南苑，伺机再攻。不日，双方激战于左安门外。而袁崇焕被下诏狱，遭到政敌围攻，很快被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