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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惹急了,我会杀人的。/《致命女人》
当婚姻的“真相”被精妙地构思出来之后,《致命女人》给出了粗暴的解决方案:死亡比离婚便宜。
文/马路天使
《致命女人》接近尾声,三个家庭鸡飞狗跳。“怎么还不动手?”观众早已按捺不住。
都知道美剧擅长先声夺人,《致命女人》也不例外。它一开始就抛出了重量级的悬念:三个不同年代、不同身份的女人,都在婚姻里杀了人。杀了谁?为什么杀?没人知道。
但剧集片头曲已经给了足够的暗示:几个立场坚定的女性,以各种歇斯底里的方式手刃亲夫。
“时代变了,谈恋爱哪有杀老公好看!”观众等不及要看这出杀夫好戏。况且还有各种极具爆点的话题一锅乱炖,让人大呼过瘾。
但其实,在撕掉各种噱头和标签之后,《致命女人》的本质,仍然是一个老套的、有关“背叛与复仇”的故事。
自古以来,人类社会从不乏精彩绝伦的女性复仇故事,论手段之惨绝人寰,有杀害一对儿女来报复伊阿宋的美狄亚;
论谋略之细致,有电影《消失的爱人》里的Amy,她步步为营,以谋杀罪把亲夫关进监狱,令人毛骨悚然。
报复老公,得先有脑子。/《消失的爱人》剧照
到了《致命女人》这里,即使在复仇的基础上又囊括了多边性关系等元素,这部剧是否就具有了先锋性?
剧还没播完,但从目前来看,这部剧越播下去,显然越发走进了“手撕渣男”的固有叙事俗套里。
多年过去了,女性面对背叛的解决方式,仍然只有杀夫这一选项吗?
婚姻这口锅,什么都能扔进去炖
在《幸福婚姻法则》这本书里,作者有言道:“即使最美好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冲动。”
婚姻里的细枝末节和鸡飞狗跳,充满了太多的可能性。
在剧中三位丈夫的伪采访片段中,这部婚姻悬疑片拉开了序幕。
在黑色幕布前,三位着白衣的丈夫回忆起初见的心动以及欲说还休的矛盾,像是呈堂证供,又像是死前遗言,十足的黑色幽默。
《致命女人》的三位女主角生活在不同年代,有60年代的家庭主妇、80年代的画廊名媛、2019年的双性恋精英律师,她们面临着婚姻中令人大跌眼镜的各种背叛。
剧中的台词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比如:“婚姻比看上去难多了、死亡比离婚便宜”、“又一个爱情故事以谋杀收场”——个个都可以拿来当作失败婚姻的注脚。
临近大结局,婚姻这口锅沸腾得快滚出来了。
60年代的贤淑主妇Beth怎么都没想到,丈夫不仅有偷情的前科,连女儿的死,也跟丈夫偷情有关;
麻辣贵妇Simone和小鲜肉Tommy的恋情暴露了,Tommy的母亲,正在提刀来的路上;
独立女性Tylor被那个吃软饭的丈夫和小情人联手背叛,却圣母心发作想拯救这个背叛自己的丈夫。
这一锅料多到爆炸的婚姻浓汤,猝不及防地端到了观众面前。
《致命女人》剧照
是什么让女人拿起了屠刀?
带着“为什么杀人”,“谁被杀了”的悬念,《致命女人》用背叛和谎言一步步把女主们逼上梁山。
癌症搭配出轨、不伦之恋却是真爱;女强人被丈夫和小三扫地出门、好不容易接受丈夫的性取向却又发现艾滋病……
剧情指向了一个被事先植入的主观判断:“婚姻比看上去难多了”。
种种背叛愈演愈烈,《致命女人》这部剧的底色也越来越明显——你太让我伤心了。它仿佛在不停地向观众诉说:女人有多难,你看到了吧?
同样的感受,很多人在前不久韩国女星具惠善的婚变中体会过。
让具惠善伤心的,是同为明星的丈夫安宰贤。
具惠善用细腻的文笔在网络上声泪俱下地声讨安宰贤的见异思迁—— “我是住在家里的幽灵,你曾经那么爱过的那个女人变成了僵尸”“他好像只是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后面这一句简直让人心碎,看完之后,很多人开始悉数“渣男往事”。
堪称文笔最佳的婚变控诉。/新浪微博@具惠善中文网微博
我的一个朋友,在得知她男朋友以极其卑劣的手段出轨之后,连夜打电话向朋友们哭诉,在她的号召下,大家一起到网上发帖齐齐声讨这个渣男,还有人负责打电话骚扰第三者。
而女主角、闹剧的发起者,在这场“同仇敌忾”的闹剧之后,神奇般地治愈了情伤。
有人说:女性在互联网上的团结时刻,不是三八妇女节,而是声讨渣男的时候。这话说得不是没道理。
有趣的是,《致命女人》的编剧Marc Cherry——对,《致命女人》的编剧是位男性——表示,他写这部剧的时候,突然决定塑造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用她们在不同时代对待背叛的态度,呈现出当下时代的特点”。
可在这部剧里,我看到的却是,不管时代多么不同,让女人们举起屠刀的依然是因为:“你只是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内地影视剧渣男模范。/《回家的诱惑》剧集截图
在《致命女人》里,女人们杀人的动机可能不同,但归根结底的原因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钱有地位的渣到不行,没钱的吃里扒外,长得帅又温柔体贴的只喜欢男人。
Marc Cherry不是新手,他之前的代表作包括经典美剧《绝望主妇》。
作为长期聚焦“绝望主妇”的资深编剧,Marc不可能不懂得这个显而易见的真相:在貌似平静的婚姻水平面下,更多的是隐秘、躁动、波澜不兴的暗潮涌动。
在《绝望主妇》第一季第一集里,Mary Alice曾宽慰Susan:“我们都有绝望的时候,但当我们勇敢面对并继续前行,就会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坚强。”
编剧借此告诉心怀幻想的主妇观众:生活的烦恼是无法用快刀斩断的,唯有慢慢学会更好地与之相处。
《绝望主妇》第一季海报/豆瓣电影
可是到了《致命女人》这里,女性的婚姻问题被极其简单粗暴地呈现出来。
剧中三位主妇的生活年代跨度长达60年,可看完她们的故事,我忍不住慨叹:
半个多世纪以来,女人们的确变了,但面对婚姻里的背叛,仍旧一如既往束手无策;她们解决婚姻问题的办法,仍旧只有——举起屠刀。
女主们执行的,是观众的情绪
“太气了”是我一个朋友追剧时候的口头禅。
去年《都挺好》火了,啃老的二哥以及啥事都不管的爹被频繁地骂上了热搜。二嫂在二哥打了明玉后还一心替他求情,也被网友大骂人设崩塌。
不管明玉如何被家里的男人欺负,不管家里闹得如何鸡飞狗跳,她最后总是能以“那钱我出了”轻易化解。
这么招人恨嘴脸,能不让人生气吗?/豆瓣电影
把观众惹得大气之后,再给观众解气,编剧显然深谙此路,一气呵成。
再看看《延禧攻略》中的魏璎珞升级打怪的经历,都在指向一个猜测:一部具备火爆基因的剧集,主角所作所为,必须是为了执行观众的情绪,而且必须承担起替观众伸张正义、惩罚坏人的任务。
换句话说,主角能让观众“爽”起来。
《致命女人》把女主们推向一个个不得不杀的绝境——丈夫违约在先,死有余辜。接着女主们就自然而然地黑化了。
逐渐黑化的Beth,怪吓人的。/《致命女人》截图
我刚开始很难相信“杀人”、特别是“杀夫”这么严肃的题材,会以喜剧的方式呈现。但想想,似乎也只有通过构建种种夸张的剧情,才得已让观众名正言顺地恨起来。
于是,杀人这种重大罪行,在黑色幽默的化解之下,竟然变成了一个个扬眉吐气的壮举。
可能只有通过娱乐和虚幻的方式,才能够抚慰那些在情爱里受过伤的灵魂吧。
可现实生活远比虚拟世界残酷得多,在虚构的世界里是爽透了,回到现实生活,屠刀却没那么好拿。
就像《老友记》开篇所说:“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它糟糕得要命,但你会爱上它的。” 你看,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充满无解、只好与之决裂,也绝不是造一部爽剧那么简单。
屠刀好拿,生活难解啊!
戳破婚姻的“真相”之后呢?
在一些同题材的影视剧中,女性生存惨状的程度往往惊人的雷同:
在家暴和凌辱中逐渐丧失理智(电影《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被剥夺了工作能力,变成家中的黄脸婆(电视剧《我的前半生》);正视自己的情欲,却被视为洪水猛兽(《送我上青云》)……
寻求帮助,不如自己解决——盛男的情欲。/《送我上青云》剧照
呈现女性生活当然是好事,它们很大程度上再现了某些真实存在的女性困境,一如在《致命女人》里开篇所呈现的女性婚姻困局(尽管是被夸张化的),但戳破婚姻的“真相”之后呢?
我们首先会发现:影视作品表现的困境越是集中,就越会让观众失去评判是非的理智。
营销号们借着《致命女人》,写出了一篇篇《三个女人告诉你如何对待不忠实的老公》、《这部剧告诉你女人都不是好惹的》……而观众们则忍不住怒吼:“看到我的巴掌没?”“你什么时候给我去死?”
磨刀霍霍向渣男。/新浪微博
在一些影视作品里,女主角经历的痛苦被展现在观众面前,供人爱怜;而十恶不赦的男主,则被推出来砸鸡蛋。观众带着情绪和主角一起大干一场,最终演变成两个性别阵营之间的对立。
类似的影视作品,不管是对女性生活的体察,还是对男权社会的抨击,都在有意无意间回避了两性之间、生活和个体之间的普世困境。
就《致命女人》来说,杀夫等两性猛料是给足了,但当我们想追问“戳破婚姻真相之后呢”,看到的只是它对婚姻女性不怀好意的消费和把玩。
《致命女人》电影海报
在编剧Marc Cherry的操刀下,《致命女人》的节奏快到起飞,叙事结构也堪称恢弘。三位中产女主角,分别是白人、亚裔、黑人,时代背景跨越女权主义发展关键的60年,可谓面面俱到。
从1963到1984再到2019,女人们为人处事的方式是变了,婚姻相处模式也从之前的惟命是从到独立掌权。但她们所谓的“抗争”,都只是为了继续按照原有的模板生活下去。
60年代的主妇Beth在一定程度上开始了“觉醒”,但她的觉醒,并非是在无常的生活中学会成为自己,她所作的努力只不过为了挽回丈夫,回到昔日恩爱的生活;
80年代的Simone不管丈夫是不是同性恋,一心想维持婚姻表面的和平,继续做回体面又优雅的贵妇;
而2019年的Tylor尽管开放又独立,面对丈夫的背叛,其处事方法却实在令人费解……
这些看起来逐渐掌控生活局面的女人,实际上却在画地为牢。
当婚姻的“真相”被精妙地构思出来之后,《致命女人》给出了粗暴的解决方案:死亡比离婚便宜。
所谓戳破的婚姻“真相”,不过是又一场一厢情愿的狂欢而已。
参考资料:
[1]男星代言化妆品:女性开始消费男色,还是父权社会的另一个圈套?汤明明.界面新闻
[2]女人为什么要杀人?从“绝望主妇”到“致命女人”韩思琪. 北青艺评
[3]当我们讨论女性问题时,二元对立会是唯一终点吗?傅适野.全媒派
[4]“我杀了我老公”是一种什么体验?三九.枪稿
[5]致命女人:谈恋爱哪有杀老公好看.贾选凝.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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