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桓大司马

段正淳的元配夫人刀白凤，是云南摆夷大酋长的女儿，段家与之结亲，原有笼络摆夷、以固皇位之意。其时云南汉人为数不多，倘若不得摆夷人拥戴，段氏这皇位就说什么也坐不稳。摆夷人自来一夫一妻，刀白凤更自幼尊贵，便也不许段正淳娶二房，为了他不绝的拈花惹草，竟致愤而出家，做了道姑。

——《天龙八部》

摆夷人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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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中说镇南王妃刀白凤是摆夷大酋长之女，因为摆夷的风俗是一夫一妻，刀白凤对段正淳拈花惹草的爱好深恶痛绝，一气之下搬出王府居住，直到段正淳死前才予以谅解，并且随即自杀殉情。

但是很可惜，此乃小说家言，摆夷族并没有这样的风俗。要弄清摆夷族的来龙去脉，必须先弄清云南民族流动的大势。

史前时代，甘青草原的氐羌人从藏彝走廊不断南下，先后到达的各类氐羌部族占据了滇西北的广大地区，两广的越人则沿着左江、右江水系西进云贵，在滇东南站稳了脚跟，而摆夷就是源出于百越系的族群。

同一源头的民族，到达不同的环境中，时间一久，习俗就会产生差别，这时就会开始分化，生成新的民族。越人到达滇东南后，逐渐分化成北部的僚和南部的鸠僚，鸠僚对云南和东南亚的民族格局影响很大，日后中国的傣族、缅甸的掸族、老挝的寮族、泰国的泰族，都是鸠僚的后裔。

鸠僚与百越近似，拥有一些百越民族共同的特点，比如住干栏式建筑，断发纹身，擅长游泳、捕鱼，用鼻腔吸水喝，拔掉自己牙齿做装饰品，爱好猎头，极度崇拜鬼神，杀人祭神等等。

百越系统的干栏式建筑

鸠僚并没有形成大的政治体，进入不同的环境以后继续分化，在原来百越共有习俗的基础上又发展出了各自的特点，唐以后出现了黑齿蛮、金齿蛮、银齿蛮、绣脚蛮、绣面蛮等不同的部族，如金齿就是拿金片包牙齿，银齿是拿银片，黑齿是用漆漆黑牙齿，绣脚、绣面是把“”纹身"之俗重点用在脚上和脸上。

这些百越系的部族归南诏在南部设置的永昌节度、开南节度、镇西节度管辖，其中金齿蛮在晚唐两宋被称为“白衣蛮”，到元代，红河流域的“白衣蛮”之外，更西边的百越部族则被称为“金齿百夷”，金齿蛮演变而成的白衣、百夷，就是《天龙八部》说到的里“摆夷人”。

摆夷人无法影响大理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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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摆夷人会不会对大理国的政治格局产生很大影响呢？应该是不会的。

当时的摆夷人社会发展程度较低，没有形成大的政治集团，并没有多厉害的“摆夷大酋长”，一般酋长的女儿还不能完全脱产，刀白凤也就不至于多尊贵。摆夷各部落之间互相攻伐，对南诏国也好，大理国也好，都不能形成实质性的威胁。

刀白凤武功好倒是很有可能，因为摆夷人当时还处于母系社会，实行产翁制，女性干活，男性育儿。摆夷女子生育之后，也不用坐月子，生完立即出门种田，他们的丈夫倒是要模仿老婆坐月子，抱着孩子卧床四十天，接受亲友祝贺。此外，摆夷男子只在打仗的时候出力，平时偶尔打打猎补贴家用。

想那刀白凤从小干粗重的农活，可不有一把子力气，手上全是老茧，就像郭靖一样，为修习上乘武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刀白凤武功不错，可以理解

另外，摆夷女子的妆扮也颇为奇异，要把眉毛和睫毛都剃掉，与小说和影视剧中很不一样，既不需要政治联姻，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段正淳大约很难接受刀白凤。

至于要求一夫一妻，那就更加不会了。在发展比较成熟的社会，才会对婚制作出种种限制，而当时的摆夷人离这种程度还比较远。他们嫁娶不分宗族，可以近亲结婚，而且婚前交往自由，女子以男朋友多为荣，如果还没出嫁就不幸去世，每一个男朋友要来送一面幡纪念，送幡的男朋友越多，家里越有面子，因为自家女儿招人爱嘛，如果收获的幡能够上百，这家的社会地位还能提高。

既然女性如此自由，自然不会去约束男性。在摆夷人的观念中，刀白凤跟段延庆交往，并不会对不起段正淳，段正淳跟其他女性交往，也不会对不起刀白凤。所以刀白凤的争风吃醋在历史上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段正淳真正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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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历史中，段正淳的元配夫人史有明载，是权臣高升泰的妹妹高升洁，而不是小说塑造的刀白凤。

南诏在与中原的历次战争中，俘虏了大量的汉人，这些汉人被分配给洱海周边的白蛮诸部。白蛮是文化程度较高的少民僰人和汉魏时代留居云南的汉人融合而成，与新俘虏的汉人共同语言较多，因此很快结合为紧密的共同体，实力大增。最终南诏清平官郑回的后代、白蛮郑买嗣利用南诏政治混乱，篡夺了南诏的帝位，将乌蛮蒙氏王族八百人尽数屠杀，建立大长和国。

但是谋朝篡位的郑买嗣合法性很低，篡位又靠与各大白蛮贵族联合，所以其统治根基不稳，其后代很快就被白蛮杨氏的杨干贞杀死，杨干贞立白蛮赵氏的赵善政为帝，建立大天兴国，但仅仅十个月之后，他又联合白蛮贵族废掉赵善政，自立为帝，建立大义宁国。

杨干贞鉴于郑氏大长和国灭亡的教训，在国内大搞中央集权，打击白蛮贵族。但是其根基同样不稳，如此作派只能加速灭亡。937年，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联合白蛮贵族高氏、董氏，以及滇东乌蛮三十七部推翻大义宁国，建立大理国。段思平和他的后代，也就是《天龙八部》中赫赫有名的大理段氏。

段思平惩于郑氏大长和国、杨氏大义宁国的教训，大力笼络白蛮贵族，实行分封制，将白蛮贵族的权益确定下来。段氏因此得以享国长久，但对地方的控制力就明显不如南诏国了。

白蛮贵族之中，又以董氏、爨氏、高氏和一度建国的杨氏势力最大。1080年，杨氏的杨义贞弑君自立，高氏的高智升镇压叛乱，重立段氏为君。此后，高氏把持大理政权，高智升之子高升泰一度废掉段正明自立，但因为感觉无法控制局势，死前又让儿子高泰明将帝位归还给段正明之弟段正淳，但高家依然世代担任宰相，被称为“高国主”。

段正淳不过是傀儡而已

在这种环境下，段正淳写给老婆高升洁的情诗就很可以理解了：

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所以，在真正的历史上，段正淳不但不敢拈花惹草，而且是妻管严。他的元配夫人确实管得他很严，但不是摆夷酋长之女刀白凤，而是权臣之女高升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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